10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9-19 18:24:56
雨点砸在车窗上。童家老宅的铁门开了。黑色轿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,
停在灯火通明的三层洋楼前。空气里有股浓重的土腥味,混着院子里白兰花过度馥郁的香气,
有点闷。司机撑开伞。我推开车门,高跟鞋踩进积水里,冰凉的雨水溅上脚踝。“快点!
磨蹭什么!”一个穿着香云纱旗袍的中年女人站在廊檐下,
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不耐烦地挥着,像驱赶苍蝇。她是我爸的续弦,柳姨。
今天也是她亲女儿,童诗雅,风光订婚的日子。大厅里水晶吊灯亮得刺眼。衣香鬓影,
觥筹交错。我爸童正海端着酒杯,正和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谈笑风生。柳姨像只花蝴蝶,
在人群里穿梭,笑声尖利。穿着粉色礼服的童诗雅依偎在一个年轻男人身边,一脸娇羞。
没人看我一眼。我像个误入宴会的服务生,穿着不合身的旧连衣裙,
缩在角落巨大的盆栽后面。裙摆还沾着刚才溅上的泥点。“诗语?你怎么躲这儿!
”柳姨眼尖地发现了我,扭着腰过来,一把拽住我胳膊,力道很大。“去去去,厨房帮忙!
人手不够,盘子都堆成山了!”指甲掐进我肉里。我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进厨房后门。
油腻的热气扑面而来,洗碗池里果然堆满了沾着食物残渣的盘碟。
两个帮佣阿姨忙得满头大汗。“愣着干什么?洗啊!”柳姨把我往前一搡,尖声吩咐,
“洗干净点!别笨手笨脚的又打碎东西!”她扭身走了,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。
我默默挽起袖子,冰凉的水冲在手臂上。油腻的盘子滑腻腻的,洗洁精的味道呛人。
外面大厅里的欢声笑语透过门缝挤进来,模糊不清。这就是我的家。或者说,是我爸的家。
我妈走后,我就成了这个家里的透明人,多余的那个。“哎呀,大**,你怎么真来洗了?
”张妈是家里的老佣人,有点看不过去,小声说,“放这儿吧,我和李嫂来。”“没事,
张妈。”我摇摇头,拿起一个沾着奶油蛋糕的盘子,用力擦着。
“作孽哦……”李嫂叹了口气,声音压得更低,“今天明明是诗雅**的好日子,
偏把你叫回来……这不是存心让你难堪嘛。”难堪?早就习惯了。我低头刷盘子,水声哗哗。
突然,外面大厅的喧闹声诡异地低了下去,像被按了暂停键。紧接着,
一阵压抑的、带着点惊慌的议论声嗡嗡响起。张妈和李嫂也停了手,面面相觑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厨房门被猛地推开。柳姨脸色煞白,精心描画的眉眼扭曲着,冲进来,
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们,最后死死钉在我身上。“童诗语!”她声音又尖又抖,
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惶,“你!你出来!”她几步冲过来,
湿漉漉的高跟鞋踩在厨房油腻的地砖上,差点滑倒。她完全不顾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
湿淋淋的、沾着泡沫的手腕,力气大得吓人。“走!快跟我走!”不由分说,她拽着我,
踉踉跄跄地冲出厨房,穿过瞬间安静得诡异的大厅。所有人的目光,
惊愕的、同情的、看好戏的,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,像无数根针。
我爸童正海站在大厅中央,脸色铁青,嘴唇紧抿着,手里死死捏着一个酒杯,指节泛白。
他旁边站着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准新郎,此刻也是一脸惨白和茫然。而童诗雅,
我那穿着梦幻粉色礼服的妹妹,正捂着脸,肩膀剧烈耸动,发出压抑的呜咽。
她精致的妆容花了,眼线糊成一团。柳姨把我拽到童正海面前,声音带着哭腔,
又尖又利:“正海!现在只有诗语了!只有她能救童家!救诗雅了!”我完全懵了。
冰冷的水珠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淌,滴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板上。“爸?”我茫然地看着他。
童正海深吸一口气,像下了极大的决心,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,那里面有挣扎,有愧疚,
但最终都被一种冰冷的决断覆盖。他转向满厅的宾客,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各位,实在抱歉,出了点小状况。”他声音干涩,“订婚仪式……需要稍作调整。
”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转向我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。“今天,要嫁入顾家的,
是我童正海的另一个女儿——童诗语。”嗡——脑子里像炸开了一团乱麻。嫁入顾家?顾家?
那个在本市如同庞然大物的顾家?我猛地想起,最近确实有传言,顾家的独子,
那个年纪轻轻就掌控了庞大商业帝国的顾擎渊,几个月前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,
成了……植物人。顾家一直在寻找合适的“新娘”,据说是因为一位玄学大师的指点,
需要一场“冲喜”来唤醒他。原来,童家攀上的高枝,是这根。原来,
今天这场盛大的订婚宴,主角本该是童诗雅和顾家那位活死人。
“不……”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手腕却被柳姨死死攥住,疼得钻心。童诗雅猛地抬起头,
泪眼婆娑,妆容彻底花了,眼神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在我身上:“童诗语!都是你!
你为什么不早点死在外面!”“诗雅!”童正海低喝一声,带着警告。
柳姨立刻扑过去抱住童诗雅,母女俩哭成一团。
“我可怜的诗雅啊……你的命怎么这么苦……”“爸,”我看着童正海,声音有点抖,
但努力让自己站稳,“这是什么意思?替嫁?”童正海避开我的目光,声音低沉而疲惫,
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:“诗语,顾家那边……情况有变。现在只有你能帮家里度过这个难关。
顾家要的是童家的女儿,至于哪一个……没那么重要。顾家说了,只要能进门,
条件随便我们开。”没那么重要?我看着他,这个我叫了二十多年“爸”的男人。
他眼里只有童家的利益,只有童诗雅的“幸福”。而我,
从来都是那个可以随时被牺牲、被替换的物件。“如果我不答应呢?”我听见自己问,
声音出奇地平静。童正海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,像刀子:“诗语,你妈当年治病,欠下的债,
童家替你还了。供你读书,让你衣食无忧,童家没亏待过你。现在,是童家需要你的时候。
”他顿了顿,语气放缓,带着一丝虚伪的“恳切”:“顾家是什么门第?你嫁过去,
哪怕……哪怕擎渊现在情况不太好,你也是名正言顺的顾太太!一辈子的荣华富贵!
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辛苦打工强百倍!这是你的机会!”机会?嫁给一个植物人?
守一辈子活寡的机会?我看着哭天抢地的柳姨母女,看着满厅宾客或怜悯或嘲讽的眼神,
看着童正海那张写满算计和不容拒绝的脸。心,一点点沉下去,沉到冰窟里。反抗?
我能反抗吗?我没有钱,没有依靠,甚至没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稳定工作。
童正海捏着我的软肋——我妈治病欠下的巨债,确实是他还的。这笔债,像无形的枷锁,
一直套在我脖子上。“好。”我听见自己说,声音空洞得不像自己的,“我嫁。
”与其在这个冰冷窒息的家里继续当个透明人,当个随时可以被踩踏的工具,
不如换一个地方。至少,顾家能给钱。很多很多钱。
多到足够我……未来或许能买回一点自由。柳姨的哭声瞬间停了。童诗雅怨恨地盯着我。
童正海明显松了口气。一场荒诞的换亲闹剧,在满堂宾客惊愕的目光中,仓促落幕。主角,
换成了我这个无人问津的“大**”。没有婚纱,没有祝福。三天后,
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童家老宅门口。来接我的,不是新郎,
也不是顾家的长辈。
只有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黑色西装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、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。
他自称是顾家的管家,姓陈。“童诗语**,请上车。”他拉开车门,语气平板,
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我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,里面只有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。
柳姨站在门口,脸上堆着虚假的笑:“诗语啊,到了顾家好好照顾擎渊,懂事点,
别给家里丢脸。”童诗雅躲在门后,眼神像毒蛇。童正海没露面。我坐进车里,
皮革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香薰。车子平稳地驶离童家,后视镜里,
那栋灯火通明的洋楼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街角。没有回头路。车子开了很久,
穿过繁华的市中心,渐渐驶入一片极其幽静的区域。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,
浓密的树荫遮蔽了午后有些灼热的阳光。最终,车子驶入一道厚重的雕花铁门,
门内是另一个世界。大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,远处是波光粼粼的人工湖。
一栋灰白色的巨大现代风格别墅矗立在视野中央,线条冷硬,像一座沉默的堡垒。
车子在主楼前停下。陈管家下车,替我拉开车门。“太太,请跟我来。”他改了称呼。
空气清新得过分,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,异常安静,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无声地穿梭着,看到我们,只是微微躬身,眼神低垂,
没有任何好奇。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,没有人气。
陈管家带我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脚步回声的大厅,走上宽阔的旋转楼梯。
楼梯扶手是冰冷的金属,触手生凉。二楼走廊很长,铺着厚厚的地毯,踩上去悄无声息。
走廊尽头,是一扇厚重的双开门。陈管家停下脚步,推开其中一扇门。“太太,
这是您的房间,和大少爷的……在一起。”房间很大,大到空旷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满眼苍翠的庭院。装修风格是极简的灰白色调,冷冰冰的,
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属于病人的沉闷气息。
房间中央,是一张巨大的、看起来像是特制的床。
床边围绕着各种冰冷的、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仪器。
输液架、监护仪、呼吸机……复杂的管线和机器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。床上,躺着一个人。
白色的被子盖到他胸口。他闭着眼睛,一动不动。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,下颌线清晰,
鼻梁高挺,嘴唇薄而颜色浅淡。即使闭着眼,沉睡中,
眉宇间也仿佛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峻和疏离。这就是顾擎渊。
那个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、令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。此刻,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,
安静地躺在那里,只靠那些冰冷的机器维持着最基本的心跳和呼吸。“大少爷的情况很稳定,
但需要全天候护理。”陈管家站在门口,声音依旧平板,
“负责护理的护士和医生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,在隔壁的医疗室。您的日常起居,
会有专门的佣人负责。有任何需要,可以按铃,或者直接找我。”他顿了顿,
目光扫过那张巨大的床,补充道:“顾老先生的意思是,您既然嫁进来了,
就是顾家的大少奶奶。该尽的义务,希望您不要推辞。照顾大少爷的日常,也是您的本分。
”义务?本分?我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男人。照顾他?我能做什么?擦身?喂饭?
他连吞咽都需要鼻饲管。陈管家似乎看出我的想法,又说:“护士会处理专业的医疗护理。
您只需要……陪着。多跟大少爷说说话。老先生很信那位大师的话。”说完,
他微微躬身:“您先休息。晚餐会有人送来。”厚重的房门轻轻合上。房间里只剩下我,
和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顾擎渊。巨大的空间里,只有仪器规律的、单调的滴答声,
像在计算着流逝的时间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,
空气里漂浮着微尘。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子。我慢慢走到窗边,
看着外面修剪得如同绿色地毯般的草坪,远处的人工湖平静无波。很美,像一幅画。但这里,
像一个巨大的、华丽的牢笼。而我的“丈夫”,是这牢笼里最昂贵的囚徒。
我把行李箱放在靠墙的角落,那里有一组看起来同样冰冷的灰色沙发。我坐在沙发边缘,
离那张大床远远的。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床上的人。顾擎渊。这个名字,
在本市几乎是个传奇。年轻,英俊,手腕强硬,眼光毒辣。顾氏集团在他手中急速扩张,
成为不可撼动的商业帝国。无数人仰望他,畏惧他,想攀附他。一场车祸,什么都没了。
只剩下这具被机器维系着生命的躯壳。而我的命运,也因为这具躯壳,被彻底改变。
晚餐是一个沉默的中年女佣送来的,放在外间的小餐桌上。三菜一汤,精致得如同艺术品,
但味道寡淡。我没什么胃口,随便吃了几口。夜晚降临。护士进来给顾擎渊做例行检查,
换药,调整仪器参数。动作熟练而轻柔,全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,也没有跟我多说一句话。
她们走后,房间里更静了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,别墅区稀疏的灯光像遥远的星。
我坐在沙发上,无处可去。这个房间就是我的“婚房”。那张巨大的双人床,
一边睡着植物人丈夫,另一边……我看向房间另一侧,靠近浴室的地方,
有一张看起来像是临时加进来的、窄小的单人床。铺着崭新的、同样冷色调的床品。
那就是我的位置。我洗漱完,换上自己带来的旧睡衣,躺在小床上。床垫很硬,
被子有股崭新的、不太舒服的化学纤维味道。关了灯,房间陷入一片黑暗。
只有仪器上那些红红绿绿的小灯,像暗夜里的眼睛,幽幽地亮着。
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。
还有……床上传来的、极轻微但持续的呼吸机运作的声音。那声音提醒着我,这个房间里,
还有另一个活着的“人”。我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。恐惧?有一点。
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独感。这就是我的婚姻。嫁给了一个活着的影子。
日子像凝固了一样。每天清晨,在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醒来。护士会准时进来,
进行晨间护理。我尽量避开,去外间的小厅吃早餐。
陈管家会送来当天的报纸和一些财经杂志,大概是让我“了解”顾家。
我翻看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商业术语,只觉得遥远。白天,我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。
有时坐在窗边发呆,看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。有时会去别墅里巨大的藏书室找几本书看,
那里的书多得像图书馆,但同样冷冰冰的。佣人们对我恭敬而疏离,像对待一件名贵的摆设。
顾家的人,除了躺在床上的顾擎渊,我一个都没见到。陈管家说,
顾老先生(顾擎渊的父亲)身体不好,在别处疗养。顾擎渊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。
顾家没有其他亲近的亲戚住在这里。这个庞大的、奢华的“家”,空得像座坟墓。
而我的“义务”,就是每天在护士做完护理后,坐在顾擎渊床边的那把椅子上,
待上一两个小时。陈管家说:“太太,您需要多和大少爷说话。说什么都行。”说什么?
对着一个毫无反应、连眼睫毛都不会动一下的植物人?最初的几天,我如坐针毡。
房间里太安静了,只有仪器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呼吸声。
我看着他那张过分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,只觉得尴尬和无所适从。“今天……天气不错。
”**巴巴地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突兀又可笑。没有回应。
只有呼吸机规律的嘶嘶声。“我……我叫童诗语。”依旧沉默。我挫败地闭上嘴。
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日子一天天过去。我开始试着不再把他当成一个“人”,
而是当成一个树洞,一个沉默的听众。反正他也不会笑话我,不会反驳我,
更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。“今天吃的鱼有点腥。”我对着空气抱怨,
“厨房是不是换师傅了?”“窗外的鸟叫得好吵,不知道是什么鸟。
”“张妈……就是童家的一个老佣人,以前对我挺好的,偷偷给我塞过点心。
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。”“童诗雅昨天发朋友圈了,在马尔代夫潜水。她看起来很开心。
”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“你知道吗?我以前想过当个花艺师。
开个小花店。后来……没钱学,也没钱开店。”我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
一些压在心底很久的、无人可说的念头。声音不大,更像是自言自语。有时候说累了,
我就停下来,只是安静地坐着,看着他沉睡的脸。他的睫毛很长,鼻梁真的很高,
嘴唇的线条即使在沉睡中也透着一种固执。抛开植物人的身份,他确实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。
难怪当初童诗雅会愿意“嫁”过来。偶尔,我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
指尖小心翼翼地、飞快地碰一下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。冰凉。像玉石一样光滑而毫无温度。
触电般地缩回手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时间久了,
那种最初的恐惧和别扭感似乎淡了一些。他就像一个房间里固定的、沉默的背景板。
只是这背景板,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、叱咤风云的人。平静之下,暗流涌动。这天下午,
我照例坐在床边,捧着一本小说看,偶尔抬头看看他,或者对着仪器上的数字发会儿呆。
陈管家敲门进来,脸色比平时更严肃几分。“太太,顾先生来了。”顾先生?
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是顾擎渊的父亲,顾老先生?他不是在疗养吗?还没等我起身,
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。不是想象中的病弱老人。来人看起来五十多岁,身材高大,
背脊挺直,穿着一身质料精良的深灰色唐装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两鬓有些斑白。
面容和顾擎渊有五六分相似,同样深刻的五官,但线条更加冷硬,眼神锐利得像鹰隼,
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。他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手杖,步伐沉稳地走进来,
目光先是落在床上的顾擎渊身上,停留了几秒。那眼神复杂,有痛惜,有沉重,
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。然后,他的目光转向我。冰冷的,审视的,不带一丝温度。
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。“你就是童诗语?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。
我站起身,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书,手心有点冒汗。“是,顾……顾老先生。
”他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了我的称呼。手杖在地毯上轻轻一点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擎渊的情况,陈管家都跟你说了?”他问,目光却再次回到儿子身上。“说了。
”我低声回答。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沉默了片刻。
房间里只有仪器的声音和他手杖偶尔点地的轻响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“童家把你送过来,我们顾家也按承诺,给了相应的资源。”他开口,
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笔生意,“童正海最近拿下的那个项目,前期资金链差点断了。顾家,
帮他续上了。”我的心猛地一沉。原来如此。这就是“条件随便开”。童正海用我,
换来了他急需的资金。“你既然进了顾家的门,就是顾家的人。
”顾老先生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,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,“照顾好擎渊。这是你唯一,
也是最重要的责任。”他的语气加重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顾家不会亏待安分守己的人。但同样,”他顿了顿,眼神陡然变得森冷,
“也容不下任何别有用心、或者失职的人。明白吗?”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,
像冰锥一样刺过来。我后背泛起一股寒意,下意识地点头:“明白。”他盯着我看了几秒,
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不满。最终,他收回目光,拄着手杖,缓步走到床边。
他伸出手,那只骨节分明、带着岁月痕迹的手,轻轻覆在顾擎渊苍白的手背上。动作很轻,
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。“擎渊……”他低低唤了一声,声音里有着压抑的痛楚和期望。
床上的人,毫无反应。顾老先生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寂。他直起身,
没有再看我,转身,拄着手杖,步伐依旧沉稳地离开了房间。像一阵沉重的阴风刮过,
留下更深的寒意。门关上。房间里只剩下我,和依旧沉睡的顾擎渊。刚才那番话,
像一盆冰水,把我这些天来因为习惯而滋生的一点点麻木的平静,彻底浇灭。
我不是顾家的少奶奶。我只是童家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,是顾家用来“冲喜”的物件,
是顾老先生眼中一个必须“安分守己”地看守着他儿子这具躯壳的狱卒。责任?
我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。我该怎么做?日子在压抑中继续。顾老先生的到来,
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虽然涟漪很快平息,但水底的沉重感挥之不去。
佣人们看我的眼神似乎更添了几分谨慎和疏离。这天傍晚,我照例坐在床边发呆。
护士刚做完晚间护理离开不久。窗外的天色是深沉的靛蓝,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。
我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块柔软的湿毛巾——这是护士留下的,让我偶尔可以帮他擦擦脸和手,
说这样或许能**感官。我没什么动力去做。目光落在顾擎渊的脸上。
壁灯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鬼使神差地,
我伸出手,用毛巾的一角,非常轻地、擦拭了一下他的额头。皮肤微凉,触感细腻。
毛巾移到他高挺的鼻梁。再到……线条清晰的下颌。动作很慢,很轻。
擦到下颌靠近耳根的地方时,我的指尖隔着毛巾,似乎感觉到……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?
像皮肤下的肌肉,极其细微地抽搐?我猛地顿住,手僵在半空,心跳骤然加速。错觉?
一定是错觉!植物人偶尔也会有肌肉的无意识抽动,护士说过。我屏住呼吸,
眼睛死死盯着刚才触碰的地方。一分钟。两分钟。毫无动静。果然是自己太紧张,
出现幻觉了。我松了口气,又有点说不出的失望。准备收回手。
就在我指尖离开他皮肤的刹那——他的眼皮,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……颤动了一下!
非常快,像蝴蝶翅膀掠过水面,瞬间就恢复了平静。但我看见了!真真切切地看见了!
手里的毛巾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轻响。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,
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。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才没叫出声。眼睛瞪得极大,
一眨不眨地锁住他的眼睛。是他吗?是他要醒了吗?还是……又是该死的生理性抽搐?
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我连呼吸都忘了,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跳出来。一分钟。五分钟。十分钟……那双眼睛,
依旧紧闭着。长睫覆盖,安详得如同沉睡的王子。没有任何变化。刚才那一下细微的颤动,
仿佛真的只是我极度紧张和期盼之下产生的错觉,是光影玩的一个小小把戏。
巨大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微弱的狂喜。我瘫软在椅子里,
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。是幻觉。一定是幻觉。我慢慢弯下腰,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。
手指有些抖。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,
伴随着一个年轻女人刻意拔高的、带着点娇纵的声音。“陈叔,我哥到底怎么样了嘛!
爸也真是的,都不让我来看看!我好歹是他亲妹妹!”脚步声停在了门口。门被推开。
一个穿着最新款香奈儿套装、妆容精致、拎着**版手袋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。
她大概二十出头,眉眼和顾擎渊、顾老先生都有几分相似,但气质截然不同,
带着一种被娇惯出来的张扬和任性。她的目光先是嫌恶地扫过房间里冰冷的仪器和消毒水味,
然后才落到床上,撇了撇嘴。最后,那双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挑剔的眼睛,落在了我身上。
“你就是那个童家塞过来冲喜的?”她扬起下巴,语气轻慢,像在打量一件廉价货。
我知道她是谁了。顾明玥。顾擎渊同父异母的妹妹。顾老先生在顾擎渊母亲去世后续娶所生,
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,标准的千金大**。陈管家跟在她身后,脸上没什么表情,
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。顾明玥踩着高跟鞋,噔噔噔地走进来,带进一阵浓郁的香水味。
她走到床边,皱着眉看了看顾擎渊,眼神里没什么真正的关心,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。
“啧,还是老样子。”她嘀咕了一句,然后转向我,双臂环抱在胸前,
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,“喂,你叫什么来着?童……童什么语?”“童诗语。
”我平静地回答,站起身。“哦。”她拖长了调子,上下打量着我,从我洗得发白的家居服,
看到脚上朴素的拖鞋,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。“童家也真够可以的,
拿个……”她似乎想找个难听的词,又顾忌陈管家在旁边,临时改口,
[顾擎渊顾明玥]错嫁植物人老公,他为我苏醒小说全文章节目录免费试读 试读结束